对这一综合症候的整理可以追溯至中世纪盛期,12世纪的撒勒诺医学院在其院长康斯坦丁努斯·阿富里卡努斯(Constantinus Africanus)带领下所提出的系统的气质理论直到文艺复兴时期都发挥着影响。按照这个理论,忧郁的人是“嫉妒心重、悲伤、贪欲重、吝啬、不忠诚、胆怯,面呈土黄色”[231],而忧郁体液则是“最不高贵的情结”[232]。体液病理学认为这种现象的起因是人体内干冷的元素过多。黑色胆汁就是这样的元素——这是与自然胆汁或者白胆汁相反的非自然胆汁或者黑胆汁——正如人们认为多血质的湿热元素来源于血,黏液质的湿冷元素来自水,而胆汁质的干热元素来源于黄色胆汁一样。另外,按照这一理论,脾对于极为有害的黑色胆汁的形成有着决定性的意义。流入并汇集在脾脏中的“浓而干”的血液减少了人们的欢笑,导致了多疑症。对忧郁的病理学推导——“或者这只是幻象,它让疲惫的精神陷入悲伤,/因为这藏在肉体中的精神迷恋自己的忧怀?”[233]格吕菲乌斯如此写道——对于巴洛克来说必然会产生极其深刻的印象,因为巴洛克将人性在造物状态下所经历的苦难看得如此清楚。这个时代的思辨看到自己被教会的纽带束缚在了造物的领域,当忧郁在这个领域中升起时,它的莫大力量也就不证自明了。实际上,在沉思的种种意图中,忧郁是真正属于造物层面的,由此人们发觉,在狗的目光中体现出的忧郁力量不比冥思苦想的天才在其姿态中体现出的少。“尊敬的阁下,悲伤虽然不属于动物而属于人;然而只要人过分沉浸于悲伤中,他就会变成动物了。”[234]桑丘这番话是对堂吉诃德说的。如果转到神学上来,那么——很难说这是自己演绎的结果——帕拉萨尔苏斯(Paracelsus)有着一样的思想。“欢乐与悲伤/也随亚当与夏娃诞生。欢乐在夏娃身上/悲伤在亚当……如夏娃一样/快乐的人/不会再出生了:如亚当一样/悲伤的人/也不会再出现了。因为亚当和夏娃这两者已经结合了/悲伤已经被欢乐所缓和/欢乐也被悲伤所牵制……暴怒/专制/还有激愤的性格/与温情/美德/和谦逊一样/都来自这两人:前者来自夏娃,后者来自亚当,两相混合之后分配给了所有后代。”[235]亚当作为第一个出生的人是纯洁的造物,有着造物层面的悲伤,夏娃是为了让亚当愉悦而创造出来的,她拥有欢乐。在这里还看不到传统见解中忧郁与暴躁的结合。夏娃势必被描述为教唆亚当犯下原罪的人。最初并没有对忧郁的这种悲伤理解。毋宁说,在古典时代人们是辩证地看忧郁的。在论及忧郁这个概念时,亚里士多德有一个经典段落将天才与疯癫联系了起来。在他的《论问题》第30章中提出的忧郁症理论所发挥的影响持续了超过两千年。赫尔库勒斯·埃吉皮亚述斯(Hercules Aegyptiacus)就是这种天才的原型代表,他在濒临疯癫时加速完成了最高的功绩。“最集中的精神劳作与其最深重的堕落之间的对立”[236]在如此贴近的情况下会以始终如一的强烈悚惧抓住观众。而且忧郁的天才往往特别会通过预言来证明自己。古典时代的观点(出自亚里士多德的论文《梦之征兆》)是:忧郁增进预言能力。古典理论中这一未遭压抑的遗产在恰恰赐予忧郁者的预言之梦这一中世纪传统中重见天日。在17世纪中也出现了这样的天才,当然他们具有一再陷入悲伤的性格特点:“普遍的悲伤是所有未来灾难的预见者。”切尔宁的优美诗歌《忧郁的自白》最有力地说明了这点:“我是沉重血质的母亲/我是大地腐朽的负担/我想说出/我是什么/我能带来什么。/我是黑色的胆汁/起初在拉丁语中为人熟知/现在在德语中/却寂寂无闻。/我凭着疯癫写下的诗句/如同有人让聪明的弗波斯/众艺术之父执笔写下的一样好。/我唯一害怕的/是在尘世间遭到猜疑/以为我要从地狱幽灵里探究什么/不然我本可以赶在时间前面/预告/尚未到来之事。/这时我还是一位女诗人/歌唱我的事迹/以及我是谁。/这样的盛名蕴含在我高贵的血液中/而天国的圣灵/当它在我内心激荡/我就如一个神那样迅速点燃了心灵/它们于是离开了自身/寻找着一条道路/不仅仅是世俗的道路。如果有人见过/西比勒的手/那么这事就是因我而成。”[237]这种更深的人类学分析是种绝不可轻视的模式,其生命力之持久是令人吃惊的。就连康德在为忧郁者画像时所采用的色调也是那些更古老的理论家所采用过的。他的《对优美感与崇高感的观察》认为忧郁者拥有的是“复仇的欲望……灵感、显灵、攻击……富于意味的梦幻、预感和奇迹征兆”[2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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